【锤基衍生/RPS】Farwell/永别（第6章）
前文及预警：【锤基衍生/RPS】Farwell/永别（第5章）
06.
“嘿，你刚才在笑什么？”
这个声音开口的时候，前台观众们送给他的掌声和尖叫还未停息，所以James没有马上回答，他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淹没在芸芸众生里。
要不是看James吞云吐雾的动作从没停下过，Hank几乎以为他眯着眼睛窝在那里是睡着了。这个家伙，是故意装聋作哑想逗我，还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于是他也沉住气，不做任何追问，就那么抄着兜悠闲地晃过去。
脚步牵着他地上的影子，影子摇着他袖口的流苏，在前台到后台这短短的几步里，James一直望着Hank，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幅光影分明的活油画迎面走来。
他的思绪被带回几分钟前，Hank在台上唱歌，而他在通往后台的过道上，借着阴影的掩护，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那聚光灯下的身影。
James知道自己是个容易骄傲的人，为自己骄傲，或者为自己喜欢的人骄傲，比如自己被疯狂的赛车迷包围的时候，还有这全场听众此起彼伏地呼喊着Hank名字的时候。他想：把这样一颗耀眼的明星摘下来放在枕边欣赏过，应该是自己这辈子除了拿到世界冠军之外最幸运的事情。
那一刻，舞台上的Hank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个眼神向后台扫过来，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的时候，James看着他笑了——或许做世界冠军也没有比这更幸运。
但是，我在他的生命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James的目光在Hank脸上搜索着，试图从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里找到答案。
实在读不懂James过于深邃的眼神，Hank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找到答案的James故作漫不经心地碾灭烟头，又故作严肃地回答道：“有。”
“什么？”
“我的目光。”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就听Hank“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去你的吧，这笑话可真够冷的。”
“但你还是笑了。”James也忍不住笑意，索性跟Hank一起笑成一片。
“因为世界冠军讲冷笑话这回事本身就很好笑了。”Hank随手摘下自己的牛仔帽来扣在James头上，“走吧，今晚没有演出了。”他拎起别人已经替他收拾好的吉他琴箱，大步向工作人员专用的后门走去，好像有什么事急着赶回家似的。
James立刻站起来追上去，随手一捞就把那个大家伙抢过来帮忙拿着——虽然这玩意儿只是看着大，其实不怎么沉，但他总觉得它把Hank衬得更瘦弱了，尤其是当Hank抱着它弹唱的时候，看起来多少有点吃力的样子。
不过Hank显然不知道James在操心他的身子骨，他还是更担心这个无论在床上还是车上风格都很粗暴激进的赛车手会不小心摔了他的宝贝吉他。“小心点儿。”
“嘿，你搞清楚现在是世界冠军在为你服务。”James很不满Hank竟然关心吉他胜过关心他。
Hank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揶揄回去。“那我是不是该付你比别人更多的小费呢，世界冠军James Hunt先生？”
出了后台，他俩来到大街上，夜风送来的新鲜空气让James忽然灵机一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就给我写首歌吧，Hank。”
Hank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示意James把吉他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你这小费可不是一般的贵，你知道我第一张唱片卖了多少吗？九万多张，当然现在还在持续增长；还有，前不久MGM想签下我给他们拍电影，我每周就能拿4500美元片酬，但那还没我随便几场路演挣得多……”
“好吧，那就当是送我个告别礼物还不行吗？”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来他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的唱片销量和身价，James简直哭笑不得。
Hank终于停下来，James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自己炫耀得有点过头了，但这不是重点。“你要走了？”
James点点头：“是啊，我出来度假这么久也该回去工作了。”他摸出一根烟来给自己点上，用力吸了两口才继续说下去，“我得去试车，他们会根据我跑的时间来琢磨要怎么把车改得更好，以供我下次参赛的时候开着它取得更好的成绩……”他边说边比划着，烟雾被他挥得到处都是。
Hank皱着眉，不知是被他的烟熏到了，还是被他的话熏到了。
这太突然了。Hank第一反应当然是挽留他，但那不现实，留得过今天，留不过明天，他总是要走的。何况以他们两个风流鬼的本性来说，这段本该打一炮就散伙的露水关系竟然维持了一个多月，已经很出乎意料很不可思议了。
James在一旁沉默地抽着烟等他的回答，心里竟然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因为Hank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平淡，这就说明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乎这段关系，如果Hank开口挽留，那他也愿意冒着违约的风险再逗留一段时间。
但事与愿违。
Hank很快给出了他的答案：“你打算哪天回去？要是没有跟我演出时间撞车的话，我可以送你到机场。”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示意James帮忙把吉他琴箱挪到后座上去，他今天突然想坐副驾驶。
操你的！James脸色一变险些骂出声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他猜错了，Hank其实也没多在乎这段关系，刚刚只是在走神想别的？
而他偏偏不能说什么，不能问：“Hank，你怎么不留我？”那样如果Hank回答他：“哦，我们难道不是早该散伙了吗？”这就会令他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拎起那个讨厌的吉他琴箱，James恨不能拿它当Hank狠狠摔在后座上，但他同样也没理由拿Hank的东西撒气，那会让他看起来像个不成熟的孩子。
他只能在踩油门的时候多用点力气，或者打方向盘的时候更突然迅猛一些，这样如果被问起来他还可以把一切归咎于自己赛车手的身份，假装无辜和不在乎。
在吃罚单边缘的车速让Hank忍不住捂了一下胸口，然后默默抓紧了车窗上方的把手，深怕安全带不够把他这副马马虎虎的身子骨固定在座位上。
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Hank偷偷觑了James一眼，被他那阴沉的表情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几乎要怀疑他打算制造一起车祸来殉情。
“前面是有你的仇人吗？”几分钟后Hank终于憋不住了，语气僵硬地挤出这句话，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撞点什么不罢休。
瞥见Hank浑身紧绷的样子，James好笑之余也感觉有些抱歉，毕竟Hank的身体不大好，拿飙车来赌气实在有点欺负人了。于是他放慢了车速，悻悻地问：“不舒服吗？”
确定James不是打算搞殉情，Hank松了口气，恨恨地摸出块手绢擦了擦掌心的汗，然后掏出随身的止痛药倒了一粒扔进嘴里。“没，我好得很呢。”虽然就吃了一粒药，可他故意把药瓶晃得哗哗作响来刺激旁边那个一言不合就开飞车的罪魁祸首。
那声音立刻在James心头刻下一丝罪恶感，让他不由紧张地多瞥了Hank两眼。“要去医院吗？”
收到那份担心，Hank才心满意足地把药瓶塞回去，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偎进柔软的座椅里——就像一只刚从别家后院里偷到腌鱼的野猫一样，美滋滋地窝在自己的巢穴里享受战利品的味道。
“Hank？”没得到回应，又瞥见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副病恹恹的样子，James还以为他真不舒服了，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推了推那瘦削的肩膀。“你还好吗？”
“嗯……”那懒洋洋的鼻音后面跟着一串闷笑，显然那个引起James恐慌的人此刻心情十分愉悦。“我很好，真的很好，好得可以马上来一发。”
“操你的，Hank。”发现自己被戏弄的James翻了个白眼，正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那只修长的擅于拨弦弄曲的手给扣住了。“干什么？”他感到Hank的五根手指就像五只怯寒的鸟儿，灵活地耸动着身子挤开他的指缝，不由分说地把脑袋埋到他掌心里取暖。
“喂，你这样我没法开车了。”还好夜里行人不多，James把车速一降再降，暂时还不担心撞到人。
“你不是世界冠军吗？”虽然嘴上这么调侃着，Hank还是很知轻重地松了手。
世界冠军又不是凭单手开车赢来的。James心下嘀咕了一句。
难得的安静在缓和的气氛中持续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被James打破。“送我首歌吧，Hank。”
被点名的人没接话，直到James的眼神扫过来，他才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没睡着。“看来你是真想要？还是说，你这个‘千人斩’……有收集分手礼物的癖好？”Hank瞧见James眉头里聚起不悦，心下相当期待他接下来没好气的反驳，这感觉就像自己正隔着铁栅栏逗弄里面被囚禁的猛兽，而猛兽愤怒却又无从报复的样子很能取悦他。
然而James让人失望了，他在辩白之前似乎想通了什么无法否认的事实，以致于明显卡壳了两秒后才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好吧，你说的好像也没错……不过在你之前我可没要过别人的纪念品。”
“那我是第一个？”Hank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的轻笑。
“第一个，但不一定是唯一一个。”James执意地补充了一下，免得他因此而骄傲，让自己处于劣势。
Hank当然也是不甘示弱的主，他灵机一动，将James的话改了一个字奉还回去：“放心，你也是第一个，而且一定是唯一一个。要知道，如果每个情人都可以从我这儿拿到一首歌做分手礼物，我起码要出比现在多一倍的唱片才能满足基本数量，然后，从一月到十二月，每个月的流行唱片畅销榜都会被我霸占，人们会因为我的歌太多听不完而苦恼……”当James开始为他的自吹自擂翻白眼的时候，Hank终于话锋一转回归正题，“所以，我破例送你一首，但你要保密，不能转送别人，更不能拿去卖……”
“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吗？”James到底还是没忍住，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唠叨。
“目前还不像，但是现在谈清楚了对大家都好……”③
James耳根一动，依稀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说过，或是在哪儿听过。
“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Hank察觉到他在走神，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
“啊，我当然在听，不就是些保密条件么，我都答应就是了。”James明里面不改色地应付着，暗地里却在嘶嘶地倒抽凉气。没想到Hank虽然人瘦得皮包骨，一动起手来倒是格外的疼！
James只顾着腹诽，却没发现有一个坏主意正在Hank嘴角的笑意里酝酿成形。
那晚过后，James又在Hank彭萨科拉的滨海别墅里多待了将近一个礼拜，直到迈凯伦车队的老板再三来电话给他下最后通牒，他才不得不动身了。
而Hank，他也如约亲自开车把James送到了机场外。
那辆蓝色轿车现在已经在路边的树荫里停了好几分钟，可副驾驶上的乘客却始终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Hank给自己点上第二支烟的时候，顺便挽起袖口看了看表，确定James再不下车可能就要赶不上飞机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话音未落，立刻有一只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明知故问。”
Hank顺着那条结实的手臂瞥过去，正遇上对方质问的眼神。“好吧。”他似笑非笑地撇撇嘴角，朝仪表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上面有个薄薄的信封，James打从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并且惦记了一路，但一直都按捺着没有去动，只怕里面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落一场空欢喜不说，还会让Hank看笑话。“给我的？”他将信将疑地摸过信封来捏了捏，感觉未免太薄了一点，不像是一份曲谱折起来应有的厚度。
“当然，为了你这首歌，我可好几天没吃好睡好了。”Hank脸不红心不跳地夸大着自己的勤劳辛苦。
James却觉得他分明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哼，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全美知名的大歌星。”他三下两下拆开信封，抖开那里面仅有的一张纸。“I'm So Happy I Found You……不错，这题目不错，我喜欢。”④
被James那过分得意的眼色一扫，Hank倒还沉得住气，指尖弹了弹那张谱子，叫他继续往下看。
“这么短……”一眼扫到最后，James往后一翻，并没有第二页，再检查一下背面，也不见半个字后续，这个意外让他直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就半首？！”
“是啊。”Hank唇边的笑影在感受到James怒火的时候止不住扩大了一倍，但他还要忍着继续表演完全部戏码，“你该早点告诉我你要走的，那样我就有时间写完整首了，但你没有，我就只能写出半首给你，剩下那半首还在我脑子里酝酿着。”
James哪能看不出Hank就是故意的，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否则他一定有办法把剩下那半首歌从这家伙脑子里榨出来。“Hank，你知道Grandet吗？”
Hank愣了一下，不知道James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反问：“是个人名吗？还是个地方？”
“人。”
Hank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很好。”James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Hank的胸口，对他翘起大拇指，“你就是个Grandet，活生生的。”
Hank警惕地打量着James，感觉他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拐弯抹角地挖苦。“我有理由怀疑那不是个好人，你也不是在夸我。”
“就当我是在夸你好了，或者你回去之后问问别人也行，我该走了。”James把那半首曲谱重新装回信封里，折了两下往衬衣胸前的口袋里一揣，接着干脆利落地开门下车。
Hank也跟他一起下了车，绕到后面帮他打开车后盖把行李拿出来。
这情形不对。Hank在匆忙之间偷觑了两眼James的脸色，紧绷绷的，尽是无奈与失望，这可不是他构思中那个最理想的收尾——是我暗示得太隐晦了，还是他一时无心没有领会？
那就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希望这家伙只是没有领会，而不是根本就无心吧。Hank迅速拿定主意，抿着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抓住James低着头清点行李的间隙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问：“你不想要另外半首了吗？”
James抽空瞥了他一眼，一时没明白他又在搞什么鬼，便没有贸贸然接话，但手上清点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似乎有意等Hank进一步的解释。
好吧。再次暗示无果，让Hank忍不住有点急躁了，他叉起腰，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暗示：“也许，等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那半首就已经出来了呢？说真的，你就不想听我唱一整首？我写的歌，没人能唱得比我好。”这回已经够直白了吧？
下次？来找我的时候？James把这段话掰开揉碎又嚼了一遍咂摸滋味，终于后知后觉地领会了Hank的意思。“哈，你真是……是你们美国人都喜欢来这套，还是单你这个歌手喜欢来这套？”他笑着捶了Hank肩膀一拳，马上又揉了揉，“行，我会回来拿另一半的，可别放我鸽子。”
James眉开眼笑的样子让Hank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但他又努力憋住，故意拿腔作势地仰着下巴看他。“哦，那可不一定，就看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来晚了的话我就送给别人也说不准。”
“那我尽快回来，再见。”说完，James拎起行李朝机场入口走去。
“再见。”Hank后退半步，半倚半坐地靠在车后盖上，目送James。
然而James还没走出去几步远，就听身后传来Hank的呼喊：“等等！”
“怎么了？”James转过身，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个深情的拥抱和一个难舍难分的热吻。
“接着！”随着Hank第二句喊话，一个小东西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飞过来。
James匆忙间凭直觉一抓，刚好接住，他摊开手一看，原来是Hank那栋别墅的钥匙。“怎么，房子也送我了？”
Hank咧了咧嘴，给他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抵押给你，你可以拿它来跟我换你想要的。”
“好。”James把钥匙和装曲谱的信封揣在一起，又向Hank拍了拍，以示自己保管妥当了。
这次Hank没再喊住他。
任那高大的身影迎着夕阳前行，一步步融进往来的人流里，融进漫天的晚霞里。
（—TBC—）